潘蕓作為一個侍衛,雖然是假的,但是也不好大晚上的還和李富貴這個“越王”同處一室,所以潘蕓裝扮好以后就去了外間,抱著刀守在李富貴的寢房外。
此刻已經夜深,萬籟俱靜,短短月余就從社會主義接班人墮落成命案幫兇的李富貴感覺到了來自精神和身體的雙重疲憊,不過他并沒有睡覺,甚至也沒有像外面的潘蕓一樣閉著眼睛養養神,而是把從何榮那里得來的賬冊拿出來,借著房間留的一盞孤燈,認真地在書案前抄錄起來。
他也沒能耐幫灈陽的這些百姓張目,所以這賬冊他最后肯定是得交給越王他們。只是越王是太子的弟弟,立場不明,李富貴對他也不甚了解,李富貴無法確定這本賬冊到了越王的手里就能發揮它原本應該發揮的功能。要是李復珪拿了東西,也不辦事,那他們基本上拿他一點辦法都沒有。重要的東西,比如畢業論文都是要備份的,同樣的,關鍵性的證據,當然也要備份。只是現在也沒個u盤,沒法一鍵y,只好靠他人工復制了。
李富貴字寫得一般,速度還是很快的,尤其是現在抄寫賬冊也沒誰會檢查,只管自家認識便是,他字更是寫得飛起,就這樣伏案抄到大天光,他總算復制出了一本新賬冊。
然后也沒等吃早食,李富貴就帶齊了人馬離開了凌波苑。公孫清和他同乘,看他眼下青黑,心下有些狐疑,正待問上一問。就聽原本正毫無形象歪倒在馬車里的李富貴夢囈一般開口道:“公孫先生,我有要事要面見越王殿下,煩請先生盡快安排。”
“你有何要事?”這要求若是李富貴從前提出來,公孫清連問都不會問就會拒絕。因為他們讓李富貴過來只是讓他在明面上老老實實當個傀儡罷了,這樣的身份和一個書架案頭上用來供客人賞玩的花瓶并無多大區別。他們并不認為或者說并不需要一個花瓶有什么“要事”。
只是李富貴在賑災中的種種表現還讓公孫清記憶猶新,他對李富貴有惜才之意,這讓他對李富貴的僭越就多了一點容忍。
公孫清是李復珪的老師,又是李復珪的幕僚,李復珪行使這貍貓換太子的法子也由公孫清全權知情,想來公孫清這人也是可以信任的
李富貴心里思量了一番,也就開門見山道:“是有關官倉失糧案的線索。”
公孫清再問,李富貴就什么也不肯說了,公孫清無法,只得暗中讓人聯絡李復珪。李復珪這次來灈陽,明面上領了兩件任務,一是賑濟灈陽的災民,二則是徹查灈陽官倉倒賣糧一案。前者物資齊備,章程也早就定下,到了地方也無甚阻力,想要做好于越王來說并非難事,但是這后者就沒有那么容易了。灈陽官場早在圣人震怒之時就丟出了幾個替死鬼,里面最大的也不過是府衙的兩個主事,余下的就是些官倉的管事和當地的商戶之流。
兩個主事一個在抓捕前就畏罪自殺,留下了認罪的書信,一個在獄中受不住刑罰也死了,也有認罪的供詞。兩人倒是心有靈犀,俱把事情攬在了自己身上。官倉的管事倒是沒死,但是供詞翻來覆去無非就是受主官的脅迫不得不為,商戶倒是有喊冤的,但是無論是人證物證都表明這些商戶確實是參加了官糧倒賣。
灈陽城因為交通便利,有調撥糧食的便利,所以灈陽城中設立的官倉不止一處,而是四處,且因為這里直通京城,天下戰亂初歇,為保京城無虞,這里的幾處官倉都規模頗大。幾年下來,數百萬石糧食不翼而飛,即便將這些涉案的人家資盡數罰沒,也不過是十數萬兩而已。
明眼人都知道這其中有貓膩,但是想要查明白卻是不易。物證早就被人搶先一步銷毀,人證也幾乎沒有。一是知情的人證多牽涉其中,倒賣官糧是殺頭抄家的大罪,他們自然是不肯出來認罪的。二是即便有那沒參與的人證,關系身家性命,他們也不肯輕易牽涉其中。何榮本
身又在灈陽經營多年,妹妹還是太子良娣,大家懼他威勢,恐怕也不敢明面上配合李復珪的調查。所以李復珪才將計就計想出這么一個主意。
這些天李富貴這明面上的工夫做得頗為不錯,吸引了灈陽各方包括何榮的注意,而且李富貴身上缺乏上位者的驕矜和威壓,待人接物有種不似作偽的真誠和親和,這無疑更放松了灈陽官員繃緊的神經。李復珪那邊的調查因此進行得很是順利,短短半個來月,已經掌握了不少人證。不過他們還沒有找到關鍵性的物證。
現在李富貴說有線索,雖然不知道是什么,但是公孫清也不敢怠慢。
李復珪就在灈陽城,他和公孫清之間有特殊的聯絡方式,所以李富貴回到刺史府后,吃過中午那頓越王特供的點心準備回房間歇個午覺的時候,就在自己的床上看見了李復珪。
他穿著一件半新不舊的灰白袍子躺在李富貴的軟枕上,腰間的革帶已經取下扔在一邊。他一只手枕在腦后,一只手遮擋在額前,以往梳得一絲不茍的發髻也有些散亂,李富貴看著他的時候有種自己正躺在床上睡覺的錯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