雪落無聲、銀裝素裹,將金碧輝煌的景安公府裝飾得靜謐而蒼涼。
迥異于府內莊嚴、冷淡的樓閣飛檐,府宅最東面的一處院落之中,梅花映雪、滿苑風雅,仿若占盡了這方圓十里的生機與顏色。
在清姿搖曳的花海之后,一棟玉欄飛檐、黛瓦白墻的廂房悄然佇立。此時,靠近步道的雕花窗欄后,紀云生端著一盞清茶、抱著暖爐,正細細看著手中的一張禁軍布防圖。
突然,一陣浮雪從院子的墻檐上飄過,飄飄搖搖地,落在了地上。
紀云生眉梢微微一動,喝完了杯中的香茗,隨即長袖一揚、將手中的茶盞狠狠擲了出去。
勁風所過之處,梅花簌簌飄落,可青瓷落地的聲音卻沒有傳來。
紀云生目色一沉,卷起面前的布防圖,起身看向窗外的梅林:“既然接了我的茶盞,不如進來一起喝杯熱茶。”
在短暫的安靜之后,一道纖長的身影從梅雪霧色中緩步而出,站在了層層疊疊的花海之間。
“知還,”肖淮挑眉輕笑,揚了揚手中的茶杯:“還好我命大,不然哪里喝得到你的茶。”
那一刻,寒風卷起肖淮的衣角,白梅落在他的發梢,讓紀云生晃了眼、亦晃了心神。
他靜靜看著男人神采飛揚的模樣,恍惚間又想起了初見時那個意氣風發、恣意瀟灑的少年,像極了多年來自己想做卻不可為的舊夢。
很多年來,他可以是宗族長輩眼中的門楣之光,可以是滿朝文武眼中的天之驕子,亦可以是郢都百姓眼中的少年英雄。他用無數的枷鎖將自己束縛成了看似完美無缺的存在,用盡心力和手段去守護家國百姓、去追求自己渴望的盛世太平,卻唯獨忘了那個在明爭暗斗中苦苦掙扎的自己。
而吳樾坊的紙傘之下、十里鋪的亂街之上、太學的夜幕之中,肖淮的笑容和守護就像一道干凈明亮的光芒,照亮了自己踽踽獨行的前路。
也不知是從何時開始,他的目光便再也離不開那道愛笑愛鬧的身影,以至于在戰場的漫天浮塵中、在硝煙火石的飛灰中,他只要一閉上眼睛,腦海中便能浮現出肖淮的面容。最終在不經意間,凝結成了愿付朝暮的心動。
思及此處,紀云生墨色的眼瞳里頓時盛滿了清雋柔和的笑意。他彎起一雙好看的遠山眉,顧盼間宛若一張質清如水的畫卷:“海樓,你費盡心思溜進我景安公府,不會只是為了討一杯熱茶吧?”
“自然不是,”肖淮上前幾步,湊到紀云生的窗口,眨巴著眼睛說道:“知還,你提前幫我過生日好不好?”
“什么?”
“你不是明日要去禁軍走馬上任嗎?”肖淮隔著窗柩,扯住了紀云生衣袖,拖長聲音說道:“那我便提前一天過生日,你來幫我慶祝好不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