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色蒼茫,暗月西沉。
肖淮和紀云生順著破敗的小巷一路前行,剛轉入稍顯寬闊的主街,就聽見一陣鳴鑼之聲從不遠處傳來。
兩人對望一眼,匆匆邁開腳步,跟著人群往十里鋪中心的廣場涌去。
“放糧了!放糧了!”
隨著四起的叫喊聲,十里鋪的流民門紛紛往前擠去,將偌大的廣場圍了個水泄不通。
“都給我站好了!誰再敢往前擠,就別想分到一口吃的!”廣場中心,一名養贍官厲聲喝道,眉目間盡是高高在上的神態。
聽到他的話,人群一瞬間安靜了下來。他們拿著破碗、挺著干瘦的身體,兩眼直勾勾地望向男人身后散發著香味的布袋,像極了一個個等待被投喂的牲口。
養贍官將嫌惡的目光從流民身上收回,轉頭看向一旁列隊而立的幾十名廷尉府官員,點頭哈腰地道:“大人,您請。”
聞言,領頭的廷尉府官員輕甩袍袖,清了清嗓子道:“今日圣上特開恩典,每人可領兩個肉包和一碗米飯。若有家人不在的,可在上報姓名后,代為領取。”
“今日居然有肉吃了?!”“我們有肉吃了!”“謝謝圣上!”“陛下萬歲萬歲萬萬歲!”
在一片感恩戴德之中,廷尉府的官員高聲命令道:“你們所有人站成兩排,有代家人領食物的排在左邊,其余的人排在右邊。等我們記下這些家人的姓名后,就開始放糧。”
眾人一聽,連忙爭先恐后地排好隊,規規矩矩地等待著官府的救濟。
肖淮見狀,磨磨蹭蹭地站到了右邊的隊尾,湊到紀云生耳邊說道:“廷尉府什么時候不管查案,開始管放糧了?”
“廷尉府多半是想借放糧的幌子確認今日參與陳情的流民,”紀云生的眼底掠過冷笑,低聲說道:“十里鋪人數眾多,靠逐個盤查的話,他們短時間內根本無法向陛下交差,便想出了眼下的法子。”
“可是查出來了又當如何?”肖淮眉心緊蹙,滿臉不解道:“這些流民食不飽腹、面黃肌瘦,其中還不乏老弱婦孺,又有什么能力當街刺殺圣上?顯而易見是有人借機混入其中,攪弄局勢。”
“廷尉府查不出幕后之人,便只有讓流民去頂罪,”紀云生眉眼沉沉,聲音中帶著幾近殘忍的冷酷:“畢竟,在他們看來,這些百姓不過就是螻蟻罷了。”
肖淮聞言,墨色的眼眸中劃過一道微不可見的悲涼。或許,紀云生先前說得沒錯,眼下大雍餓殍遍野、白骨塞道,他根本就尋不到自己想要的錦繡河山。而他的大哥肖鉉蟄居宜城多年,散盡家財、養客濟世,究竟所圖為何,他自是心知肚明。
這樣的天下,這樣的時局,自己當真能置身事外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