房中,炭盆里的銀屑碳烤得劈啪作響,窗外的天色漸漸亮起來,院子里的鳥兒嘰喳叫個不停。
已到了卯時。
杏園主屋里的秦文卿已經睡得幸福地打著滾,而偏房里的蠟燭已經燃盡了兩根,小桌前的兩個人端坐于陣前,互不相讓。
棋盤上的廝殺已經僵持了半個多時辰,司馬通兩指摩挲著黑子將眉頭揪在一塊,猶猶豫豫地落下一子。
李承岐唇角一勾,似是他的意料之中,很快在一處落子,司馬通不由得仰頭嚎叫一聲。
“李侍衛又贏了。”
“贏得好險。世子劍走偏鋒,我不過是用了些小手段,勝之不武。”李承岐面上依舊淡然,不顯露半點喜色,默默地將棋子逐個收回棋簍中去,聲音清冷,“承讓了。”
“我可是用盡全力,不想李侍衛棋藝精湛,”司馬通墨眸盯著垂眸分揀棋子的李承岐半晌,“想必戰場如棋局,李侍衛于用兵遣將上也不遜色吧?”
兩指捏棋子的動作稍有凝滯,很快又放松下來,李承岐很快猜到司馬通此行定是打聽到了什么才專門來找他的,否則三更半夜跑到客居的杏園找公主手下的一個低階侍衛吃宵夜,這話傳出去都能讓人笑掉大牙。
算起來,自從前一日在盡歡樓中巧遇,李承岐就早該想到司馬通其人雖然看著游手好閑,但實在是個心細如發之人,想想也是,他一個沒落的世家子弟能跟朝中各方勢力都結為摯友,自然不是個好打發的。
“世子過譽了,李家虎將輩出,家父與兄長都是戰場上殺伐多年之人,我只是個庶子,素來都不過是聽命行事,沒什么主見。”李承岐語調平和,這話叫人挑不出錯處,想來司馬通早已知道自己的身份,這會兒想要隱瞞是隱瞞不了的,“只是我與世子從未見過,世子怎知道我的身份的。”
司馬通見李承岐開門見山,這話也好說多了。
“當今陛下膝下子嗣眾多,公主卻只有六個,文卿公主又是幼女,素來最是寵愛,便是王子公主她都未必放在眼里,卻獨獨對李侍衛青眼有加,這不是很好猜么。”司馬通說得輕描淡寫,下棋下到天都快亮了都沒打算離開,落在李承岐身上的目光毫不困倦,“只不過我猜得出,想必京城中但凡有心之人,也都猜得出。”
李承岐知道司馬通這話有些弦外之音,收完棋后坐正些,“世子的意思是?”
司馬通大抵是覺得這廝孺子可教,就索性多說幾句:
“文卿公主傾慕赫迦許久,此事京城中人盡皆知,不過公主身份尊貴,耍些個小性子鬧點笑話出來也無傷大雅。可如今突然向陛下開口說不想和親了,又幾次三番央求陛下搬出來開府單住,公主府上撥來的下人又都是出自李家,李侍衛難道沒覺得,如此行事會惹人非議么?”
李承岐心中一震,他從前未細想過此事。
堂堂一個金尊玉貴的公主殿下,出入各處不帶丫鬟卻帶個侍衛,這事確實有點說不過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