畢竟蘇亭是君州蘇氏的嫡支,又擔了個方士的名頭,不多時,那小廝便請了他們進去。
九曲回廊下燈籠盞盞,連綴成一條蜿蜒曲折的線。長廊兩面臨水,風舉碧荷,碎金光芒于水面之上粼粼閃爍,一派風雅景象。
三人隨著引路的小廝一路向內(nèi)走——為求景致,夏府的書房別出心裁地設(shè)在了后花園中,倒是讓他們又觀賞了一回夏府的好風光。
卿瑤瑤一路走一路看,半抿著唇微蹙著眉,心頭濃濃的不安感依舊揮之不去。順著臺階走下長廊的時候,她卻仿佛突然感受到什么一般略略回轉(zhuǎn)頭向后一望——
清澈透亮的水面平靜異常,沒有半點波紋,像是一塊巨大的鏡子一般,只安靜地映射著明亮的日光。
可……此時分明是有風的。
卿瑤瑤心頭一跳,攥緊了袖口收回視線,忽然對上了那引路小廝的眼睛。
那是一雙黑白無比分明的眼睛,瞳仁極大,幾乎占去了整個眼眶,漆黑得像是要滴下墨汁一般;可那異常稀少的眼白卻又極白極白,連半點兒紅血絲或是別的什么都看不見,就像、就像是一張宣紙一般。
那小廝抬著一雙死氣沉沉的眼無聲息地盯著她看了一眼就轉(zhuǎn)回了頭,可這短暫的一眼卻是看得她心里發(fā)毛,連腳步都頓了頓,甚至無暇去思考她為何突然間能將別人的眼睛看得如此清晰。她咬了咬牙,又忍不住往蘇亭的方向挨了挨。
或許是因為被他救過太多次,或許是因為些別的什么,總之她感覺跟在蘇亭身邊,哪怕有了危險也可以被保護住。
微風拂過她耳畔垂下的幾縷碎發(fā),卿瑤瑤隨手攏了攏,勉強平復了心緒。
從九曲回廊里下來,沿小徑走了片刻,眼前便出現(xiàn)了掩映在花木扶疏中的一間屋子。小廝停下腳步,半側(cè)過身子,恭恭敬敬道:“蘇公子,到了。”
蘇亭輕輕應了一聲。廊下自有那靈醒的轉(zhuǎn)進去通報了,這會兒打了簾子出來道:“老爺請您進去。”約莫是因為年紀尚小,聲音還有幾分不自然的尖細。
蘇亭微微頷首,帶著卿瑤瑤和洗硯一道上了臺階走進書房。看到他身后的這兩人,打簾子的小廝似乎想說什么,卻被引路的小廝搖搖頭“噓”了一聲制止了。
窗下高高低低地卷著竹簾幔,輕柔的風自半開的窗間吹進來,吹動了小案臺上的一盆蘭草,也吹動了黃花梨木書桌上的一張雪白宣紙。桌后立著的男人隨手挪了挪青玉鎮(zhèn)紙,將它壓住了。
卿瑤瑤迅速地抬頭看了一眼。
的確是夏知府。
想起幻境中發(fā)生的種種,她現(xiàn)在心里還有些發(fā)怵——她自然不會天真地認為匆匆離開的夏知府當真是為了去處理公務,沒有一點怪異之處。后來定下神細細想來,只怕這一切都是他一早便安排好的。只是不知為何他會想要將他們置于死地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