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先生,照知行之法所言,莫非事事都可嘗試?若是我欲殺人,是否也該殺了之后,才知不對?”
邱言這般一放開,當真是什么問題都出來了,也是他表現得平和,與眾人年齡相仿,旁人才能少了許多壓力,敢于暢所欲言。
邱言則回:“至圣先師曾言,治國重德、尚禮、用刑。道之以政,齊之以刑,民免而無恥;道之以德,齊之以禮,有恥且格,這知行沒有先后,也無須定式,你能問出這個問題,本就說明你知道此事善惡,這其實也是朝廷法令行之天下的表現,也是行而令知,為教化一種,讓你去做,你又怎么做得出來?”
這話說完,又有人道:“禮法刑罰,乃前人所定,我聽說當朝祖龍定鼎時,有天機先生相隨,能神機妙算,大瑞律乃其人定制,前后花了近十年功夫,既然是一人主編,又怎保不錯,豈非用一人所知,強去行至天下?”
邱言則答:“人生來有欲,有的大若天,有的轉瞬滅,若無規矩,則難以測度,禮法刑罰皆是用來劃定范疇,引導人欲的,并不是要將之滅絕,而是節制、引導,世間之事萬千,但紛爭多由欲起,把握這一點,就能制刑,此乃窺一斑而知全豹,一人而定天下法,不過……”
旁人聽他之語,暗暗點頭,與心中所想對照,皆有心得,但邱言這時卻話鋒一轉:“化性起偽,這人為約束和倡導的事物,未必真的萬世不易,世事境遷終究會有變化,到底是對是錯,單靠想是很難想通透的,終究要用眼去看、用心去想才是,之后是改是留,還看自心。其中若有艱辛,能否成就,關鍵在于意志。”
這話一說,周圍之人起先沒有反應過來,隨后有些心思活絡的,卻倒吸一口涼氣。
兩句話連在一起,隱約表明了邱言對朝廷現行之法的態度。
“這是什么意思?莫非世事境遷。當初法度不合今日,就該改變?”
“難道邱修撰屬意變法?”
“莫非是在暗示我們?修撰乃變法之人?如此一來,他不就是當勢一派?那我們與他相交,豈非有機會親近王相國?”
這般念頭,雖說不好宣之于口,但卻可透過眼神去彼此示意。
當今天子。啟用黑面相公變法,這是天下皆知的事,關中、劍南、中原,乃至江南,都受到不小影響,三晉與燕趙因地處邊疆,又有天災人禍。才少有波及,可這里面的爭斗,在民間士林早有流傳。
這次科舉,就是新黨為主,考的也與變法有關,早就傳遍天下,有志科舉之人哪個不知?
一聽邱言之言,不少儒生有了種種思緒。連提問的心思都淡了許多,這些人多是諸多世家學子。
他們消息靈通,如胡業等就都紛紛盤算起來:“傳言中,邱先生和馬相關系匪淺,但黑面相公也很看重他,坊間有說他是變法派的,也有說他傾向于固守現狀的……”
和寒門學子比起來。這些人心思復雜,既有心了解變法,以備科舉,又清楚變法動搖世家、商賈的根基。與他們家族實屬矛盾。
說白了,朝堂上爭吵的時候,要用各種經義來彼此攻訐,用各地現狀來互相抨擊,可說白了,還是利益之爭,雙方彼此心知肚明,也知新法踐行之后的結果,這才會針鋒相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