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樣的解釋,自然不能被一般儒者接受,胡用和羅中杰雖是官員,但都是讀圣賢書出身的,當然反應巨大,何況胡用剛剛才用至圣先師的“義與利”來加以指責。音猶在耳,那考卷上立刻也用了句至圣先師的話,來證明自身的觀點,一前一后,讓胡用生出一種被人看透了心思的感覺,在王甫面前丟臉,好像有個巴掌扇在臉上,他如何能夠忍受?
立刻就給考卷作者扣了曲解圣意的名頭。
“先別忙著否定,你們繼續往下面看?!边@時候,王甫終于看了兩人一眼。臉含笑意,指了指那策論一章,“我等乃是朝廷命官,不是做學問的學究,關鍵是要知道自己該做什么。該怎么去做!”
有瑞以來,儒家學說越發繁雜,各個學派此起彼伏,種種學術觀點堪稱南轅北轍,但個個都正宗,都會用經史典籍中的話語,來證明自家觀點,有時相同的一句典籍話語,會被人以不同角度、不同詮譯,表達出截然不同的含義。
世人便有“我注六經,六經注我”之說,雖有夸大之嫌,卻描述出了當前的學術現象,畢竟先賢構建的人道秩序,本是種概念,又或是種指導思想,不涉及具體的事情、事物,如何展現、理解,要看執行秩序之人的做法。
王甫這一發話,本想開口的羅中杰,立時將口中話語咽下,而胡用的心思卻是越發沉重,他已然認識到,寫下這份考卷的考生,其學識、見識非同一般,說不定會成大患。
只是,眼下的局面,卻只能繼續觀卷,在發出了驚駭之語后,那策論便毫不遮掩的探究其“利”來,甚至明確提出來“人非利不生,曷為不可言”!
看到這一句,胡用與羅中杰心神動搖,心神差點失守,而念頭隱隱被牽引過去,恍惚間,看到一頭名為“利”的野獸,被釋放出來!咆哮嘶吼!
不過,不等他們反應過來,就有名為秩序的韁繩落下,將野獸拴住,進而駕馭!
“言而不以禮,是貪與淫罪矣!”
二人因此驚醒,回憶剛才景象,背上滿是冷汗。
“我等竟被此文奪了心神,差點沉溺進去!”
在二人后怕之際,王甫是轉頭看了過來,并問道:“此文說,求利乃人之本性,當加以引導,不能諱疾忌醫,即便閉上眼睛,人們對利益的追求也不會消失,你們覺得這話對不對?”
胡用和羅中杰心未定,還把握不住思緒,但聽了這話,依舊捕捉到了一點危險氣息,冷越多。
“這話似是意有所指,莫非是在說興京商賈之事?”
興京商賈,表面看起來,似乎是新法受到抵制,但深層次的原因,還是利益之爭,很多人都心知肚明,但官場自有潛規,很多時候,心中清楚,亦可裝作沒看到、沒聽過,可現在王甫的一句詢問,卻令胡、羅二人有些進退維谷了!
好在王甫并未繼續逼問,話鋒一轉,再次聊起這篇策論。
策論的前半部分,描述的是民間之人對利的追求,一如雜文,兩者呼應,給人以一脈相承之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