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從來沒有收到過禮物，我的第一份禮物，也是江余送的。

    其實(shí)這幾年來，他送過我很多東西，譬如我所擁有的一切，都是仗仰著他而得到的。但他從不說那些東西是禮物，那些東西在他眼里只是冷冰冰的數(shù)字，是一串無意義的符號，量化了價值。

    只是因?yàn)轲B(yǎng)著我需要那些，不論跟在后邊有幾個零，他都不會皺一下眉頭。我的吃穿用度等大部分，凡是能與金錢劃上等號的，對于他而言，從來都不算禮物。

    那天是我過完十八歲生日后不久。連著幾天，我的低燒癥狀趨向好轉(zhuǎn)。江余心情似乎很好，主動提出要開車帶我出門共進(jìn)晚餐。

    車剛停穩(wěn)，侍從便機(jī)靈地迎上前。他大概早已記下每一位客人都有哪些車，車牌又分別是什么。所以一打開車門，稱呼就脫口而出。

    然而等他看清副駕駛座上的是我，“江少”生硬地改成了“陸小少爺”，有些拗口的語調(diào)。

    江余似乎在我背后瞥了他一眼，冷冷的。在我眼中所看來，只是侍從的頭低得更低。我沖他安慰地笑一笑，也不管他低著頭能否看見。

    我沖他笑，只是覺得自己沒那么嬌貴，被叫錯名字也沒什么。何況我和他本質(zhì)上并沒有什么不同，車?yán)镘囃猓澜缟蠜]那么多自以為是又高人一等的優(yōu)越感。

    現(xiàn)在想想，我確實(shí)是該生氣的。生江余的氣，看他，把我養(yǎng)得那么像陸今白，和他在一起時就無法避免地被人認(rèn)錯。

    江余和我一起下了車，把車鑰匙交給侍從，好讓他開去停車場。

    侍從始終低眉順眼，畢恭畢敬，標(biāo)準(zhǔn)職業(yè)地微笑著。我覺得心有愧疚，只因?yàn)樗板e了稱呼，整個人便好像一下子失去了光彩。

    “謝謝你。”在他上車之前，我抓住機(jī)會和他道謝。他終于肯抬頭，標(biāo)準(zhǔn)的笑容變成略帶感激的憨笑，眼神純澈。

    “還有，我叫江陸，所以你最開始叫‘江少’也沒什么不對，不過還是叫我‘江小少爺’就是了。”我一派調(diào)皮，連我自己也沒想到為了安慰他能說出這么多話來。

    他純澈的眼神漸漸變得困惑，像是不認(rèn)識我了一樣。“我們走吧。”江余適時地出聲打斷，高大的身影遮擋在我面前。侍從開車離開，我也收回視線。

    眼前的高樓仿佛要頂破天，燈光綺麗浮華，富麗堂皇地映照出人的渺小。除了我，來到這里的其他人卻并不會有如此心境，他們自如地攜著伴，溫文爾雅地縱情聲色。

    他們的祖輩就已經(jīng)是站在金字塔頂端的精英階層，無論他們有沒有能力，靠著祖上蔭庇和耳濡目染便能躋身上流。

    我有些惶恐，臨出門前江余特地為我搭配了衣服。雖然他什么都沒叮囑，但我本能地不想讓他丟臉，也不想讓別人看出來他是和我一起的。

    過于緊張的結(jié)果便是連最簡單的走路都像是在東施效顰，我不自覺地遠(yuǎn)離江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