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邊薛向挨了夏家大妹的指責(zé),心中本就羞赧,這會兒又見夏家大嫂不住叱責(zé)夏家大妹,還沖自個兒道歉,心中越發(fā)不好意思起來,他昨夜確實只圖了自己爽快,按著自家的那套消費水準(zhǔn)在折騰,反倒是忘了別人的疾苦,他原本是打算一早送錢上門兒的,可這會兒夏家大妹先找上門來,他反而不好提這個錢字了。
薛老三立在門口,嘴中沒了言語,那邊夏家大嫂猜到薛向定是不好意思了,立時橫拖豎拽,弄走了夏家大妹。一番喧囂過后,窄窄籬院又恢復(fù)了清凈,薛向抬表,方不過五點半,夏日亮得早,這會兒天色已然大亮了。他回門瞅瞅小家伙,但見小人兒睡得五揚八叉,鼻間還冒起了晶瑩的鼻涕泡兒,顯然昨晚折騰半宿,讓小人兒疲乏已極,方才門外那般動靜兒,竟也絲毫未覺,酣睡依然。
薛老三來到床頭桌邊,打開筆記本,草草寫了幾個字,撕下寫好的紙張,鎮(zhèn)在小家伙枕邊,以作便箋,紙上倒是沒寫什么,無非是說他暫時出去買早餐,讓小人兒起床后,別尋不著人,著急。
清晨的蕭山縣城薄霧蒙蒙,陽光還沒露頭,暑氣便起了,早起上工的人們,三三兩兩走出家門,涌上街道,有拿著工農(nóng)用具的,有背著水囊提了飯盒的,一張張樸素干凈的臉上看不著多少生氣,就像這灰撲撲的縣城一般,湮滅了生機(jī)。
薛老三隱在人堆里。步履匆忙,大步邁開,速度自然極快,他此去非是別處,正是蕭山縣委的機(jī)關(guān)食堂,昨個兒,他找尋住房的空當(dāng)。把這靠近縣委大院方圓二里地都轉(zhuǎn)悠了一遍,食堂,飯館雖然發(fā)現(xiàn)了三五處??烧摳窬肿匀贿h(yuǎn)不能跟縣委機(jī)關(guān)食堂相較。
昨個兒那餐接風(fēng)宴,他薛某人雖然沒吃著,可縣委機(jī)關(guān)食堂卻是進(jìn)去了。布置得雖不說如何大氣典雅,可在這窮到快當(dāng)褲子的蕭山縣絕對是一等一的,有此絕好去處,薛向自不會去別的食堂混幾個窩頭將就。
因著此時方不過六點,對務(wù)工和務(wù)農(nóng)的勞動人民來說,已然是到了干活兒的鐘點,可對這坐辦公室,勞形案牘的人民公仆來說,卻遠(yuǎn)不到辦公的鐘點兒,是以。這會兒食堂的各個窗口雖然開放了,可來食堂打飯就餐的食客卻是極少,而特意為十一個常委開辟的特供窗口,更是一個人影兒也無。
薛向方踏進(jìn)食堂,便聽見問好聲。他抬眼去瞧,卻是不識得,只得點頭致意,哪知道未行幾步,便又聽見問好聲,這聲猶大。引得食堂內(nèi)的十多個零散食客全部矚目,待看見薛向,便也跟著問出好來。這些人雖未必都和初到不過一天的薛老三照過面,卻是都知道縣里來了個年輕得離譜的縣長,待聽見有人招呼“薛縣長”,哪里還不知道就是眼前的這個年輕人。
一路行來,聽見這殷勤的問好聲,薛向心中未免飄然,忽然覺得,到地方上來,未嘗不是個好的選擇,要是在京大,甭說他一個副處級的新聞中心副主任,就是京大黨委宣傳部長恐怕也沒這等威風(fēng)。
薛老三臉上含笑,腳下生云,飄著到了常委特供窗口,負(fù)責(zé)常委伙食供應(yīng)的老常老遠(yuǎn)就從窗口里探出腦袋,沖薛向問好,這會兒見薛向到了跟前,老臉更是笑開了花:“薛縣長,您可真早啊,不瞞您說,我老常在這兒塊兒干了十來年了,就沒這么早開過工,嘿嘿,今兒個算是為您破了例,您要些什么?”
薛向笑著支應(yīng)幾句,便問:“都有些什么呀?”倒不是他挑嘴兒,而是怕報出來,這邊沒有,難免讓老常尷尬。
老常笑道:“怪我,怪我,忘了您是剛來,早餐,咱們這兒挺簡單,無非是包子,油條,大餅,豆?jié){,牛奶,包子有肉包子,蟹黃包,松茸包,三鮮包;油條有麻油和豬油的兩種,大餅有..........”
老常絮絮叨叨報了一堆,薛向聽得差點兒沒一頭栽倒在地,這td也太能折騰了吧,跟這一比,自個兒在四九城的那點享受,還能稱之為享受么?
“常師傅,每樣兒都揀半斤吧?!?br/>
薛向聽得暗暗搖頭,可這會兒也沒功夫跟這奢華的早餐叫真,說話兒,就在大理石的窗口條案上,排出了十來斤糧票,和一張五元的人民幣。
老常從柜臺里翻出個竹籃,在案臺上控了控,又在里面撲了層報紙,這才走進(jìn)內(nèi)廚裝揀起來,未幾,便提著竹籃步了回來,待眼神掃中案、臺處的錢票,噗嗤一聲樂了:“薛縣長,您這是干嘛呀?”
“給錢呀!”薛向有些莫名其妙。
老常笑彎了腰,忽地,想起眼前這人的身份,連忙止住笑,解釋道:“薛縣長,都在您的補(bǔ)貼里扣的?!?br/>