皇城內,大殿上,可人仍舊嚎個不停。江都王裹著厚衣站在一邊,眸子也不抬一下。有時似是被哭喊聲惹的頭疼了,也只是伸出拇指與食指,按壓在額穴間。怎么同樣是身為女人,她就這么能哭訴?宋微歌低頭看看自己,搖搖頭。那方,沈老將軍正對著沈清茹失望至極。女子瞅見自家為父這種眼神,心中不免咯噔一聲。“爹!爹!您要相信女兒啊!女兒真的沒有謀害郡主,真的沒有啊!”謀害皇親,就算她再怎么心高氣傲,愚蠢至極,也知道是什么罪過。若是成真了,那么后宋的地牢與斷頭臺,就擦干凈等著她了。沈老將軍后悔莫及地閉上雙眼,抻著的手不斷顫抖:“你……你!你個孽女!西南蠱蟲乃是禁物……說!這東西是你從何得來的!”沈清茹使勁晃著頭,發髻松散繚亂。她眼神混濁,不停地重復:“不能說……女兒不能說……爹,女兒要是說了,您就享受不了至高的榮華富貴了,茹兒也當不了一國之母了……”宋微歌聽見這樣一句話,好笑起來:“沈四小姐這是還揣著帝后之心啊?不得了不得了。”“江都王,小女定是被人蒙蔽了雙眼!才到了如今的這一步!”沈老將軍揚衫“噗通”跪在了地上,拱手朝最上方無人的龍椅大聲道:“老臣在此,還請皇上明鑒!小女斷不會存謀害之心啊,請皇上明鑒!”江都王瞥這父女老少二人,笑的毫無感情:“將軍歇歇,別喊了。再喊皇上也不會過來……本王勸你們沈家,若真想要明鑒,還請沈四小姐一一道來這蠱蟲的來歷,以及你背后,究竟是何人操刀,肯犧牲你成就他?”另一方,賢親王府是最晚得到的消息。趙宣衡站在空曠的院子里,聽著暗衛的來報。“你說什么?”趙宣衡驚慌,“你確定郡主此時昏迷不醒?”“屬下確定。郡主此時正在宮中。”宣王垂頭沉思。昨日沈清茹和趙曦瑤發生了爭執,今日郡主可就昏迷了?這時,又有一名暗衛撲上前來:“回稟王爺,沈四小姐家法后被沈老將軍親自押入宮中認罪。”“可知是何罪?”宣王頓了一下。“聽聞……是謀害之罪。”趙宣衡愣住,隨即想起他給過沈清茹一個東西。那東西還是夏北毅給他的,說叫什么蠱蟲……專造聽話的蠱人。他原本是想給沈清茹,讓沈清茹變成所謂的“蠱人”,這樣沈家那大軍的遣令牌就被他握在了手中。但如今看來,一切正在往不可預知上翻轉。夏北毅告訴他,此蠱是少虞六公主不知從哪弄來的獨有,中原僅此子母一只。蠱人若是與子蠱融合的好,那還不用擔心什么……但若是排斥,必然出血。趙宣衡想,沈清茹難道把鐲子給了趙曦瑤,導致現在是趙曦瑤收了成熟的子蠱?他對蠱這種的東西一概不知,夏北毅也只是零零散散的說了一些,并不全面。所以很多事,他也不清楚。但當下,沈清茹進宮認罪……若是把他供出來,那以后還怎的謀劃?趙宣衡攥緊衣衫,轉身的空隙看見身后的屋門口立著一個白影。趙宣衡笑笑,上前道好:“皇叔醒啦?”趙云逸盯著他看,半響緩緩吐出:“你方才說……瑤兒……怎么了?”趙宣衡嘖口:“郡主好的很啊!”賢親王冷笑,不信他的話:“你又在籌謀些什么?趙宣衡,本王警告你,若是你把瑤兒牽扯進來……”“江淮地帶就不如我所愿是嗎?”趙宣衡笑笑,一身紫衣襯的他妖孽十足:“本王答應的事,何曾違背過?皇叔就這般不信任侄兒?”“除你之外,世間之人本王誰都可以信!”趙云逸激動地咳嗽起來,手扶在木柱上,身子顫得微彎。趙宣衡惋惜地搖頭:“原來侄兒在你心中就如此的不堪重信……”他好心好意地走過去給他順順氣,又招手叫來人,為賢親王倒來熱水潤喉。“皇叔的身子……怎么是一天不如一天了?”趙云逸打開他的手,沒有接茶杯,而是轉身又回了屋子里。男子見他如此,笑笑也跟著進去。“你進來作甚?”趙云逸聽見了身后的響聲,氣的回頭怒瞪。“賢侄關心皇叔啊!皇叔若是有個三長兩短的,你讓侄兒怎么去跟父皇交代?”趙宣衡笑的輕松,似乎絲毫沒有敬意。他自顧自地坐在桌邊:“皇叔也想知道瑤妹妹的事兒,難道不是嗎?”趙云逸耳朵豎起:“瑤兒究竟怎么了?趙宣衡,你是不是……”“皇叔先別急啊,侄兒可是冤枉,侄兒連瑤兒的面兒都沒見一下呢!”趙宣衡呵呵,“不過,看皇叔如此擔心的份上,賢侄不妨告訴皇叔。”“皇叔可聽過西南蠱?”趙眼神奇怪的盯著他。趙宣衡撇撇嘴:“看來皇叔也不知道……侄兒聽說,瑤兒現在中了蠱,正在皇宮昏迷不醒呢!”他嘆口氣,“望皇兄可以找到解蠱之人,還皇叔一個完完整整的瑤兒。”趙云逸腳下一個踉蹌,跑過去就揪住趙宣衡的衣襟,雙目赤紅瞪著他,低低開口:“趙宣衡!是不是你從中搗的鬼?不然瑤兒怎么會中蠱?”“皇叔當真是冤枉本王了,那東西本王連見都沒見過,去何處找來,還害了瑤兒?”趙宣衡半瞇著眼睛,違心的說著一番胡話,末了還不忘安慰這位皇叔:“聽聞那‘蠱’沒有任何殃及性命之理,況且郡主福大命大,出生時彩云盤旋繞頂,是大吉之兆,斷不會就這樣去找了王妃。”原本放下手的趙云逸又再次拽上,不顧儀態的低吼:“趙宣衡,本王勸你,莫要再提一句瑤兒的不好!”“好好好!都聽皇叔的!”趙宣衡無奈地舉起手,使勁推開賢親王的手,自己為自己整理了一番衣領。滿意地看看后,才朝趙云逸道:“皇叔也莫要擔憂郡主,當今顧憂著江淮,為本王助力才是正經事。瑤兒那方,本王也定會幫助皇兄,找到接觸之法……賢侄說了,定可以還你一個完好的郡主!”但愿如此吧!他合上眼,跌坐在梨花凳上。半響抬眸望著撒進窗內的陽光,心中是千萬句難言。趙宣衡見他如此,眉頭也不悅的皺起來,暗罵一句沈清茹的沒腦,天天除了會給他找事情,還做了些什么?若不是看上了沈家的兵力,他哪會與這個女人做交易?還這么費盡心思的從夏北毅那里拿來子蠱,就是怕哪一天她忤逆自己,導致毀了全盤計劃。今日看來,她可給他“毀”的真狠。趙宣衡深吸一口氣,壓制住提不上來的怒氣,笑著對趙云逸告別:“皇叔盡快安排,本王這邊可等不起人……今日侄兒先告退,等晚間派人給皇叔送來大補藥物,好好補補身子,也可以健康的去見郡主!”他大笑,話里話外都帶著別樣的意寓,似像是本來就如此,也像是故意嘲諷,總而言之都是不敬的道出了口,掀衣轉身出了房門。趙云逸顧及趙曦瑤的安危,不敢出手。他站在房中久久,抄起一個彩瓶就大力的摔到了地上。宣王疾步走在賢親王府中,身后的暗衛突然現身。“王爺,賢親王砸了花瓶。”趙宣衡輕笑,看來皇叔被他氣的不輕。他擺擺手:“讓皇叔砸,反正不是本王府上的東西,心疼不了……難不成身為侄兒,還能管的比這還寬?”暗衛沉默,良久才想起來是有事要報:“王爺,江淮一帶,我們的人已經扎根了。”“很好,接下來就是看皇叔怎么安排了。畢竟那里要是買馬,容易得很。”“王爺,容屬下問一句……沈家四小姐,應當如何處置?”男人頓住腳步,停了下來。他抬頭望著皇城的方向,那片天空真是龍氣旺盛,論誰在里面住個半百,都可以成“仙”吧?“她敢謀害郡主,趙鄺玨斷然不會放過她。具體怎么’不放‘,就不是你我所管的了。”那名暗衛分明是心懷顧忌:“王爺,沈四小姐若是把您供出來……”“本王方才又仔細的想了想,”趙宣衡略一歪頭,重新邁開步伐:“那個女人自始至終眼里都是那龍椅旁的位置,她要想登上去,唯有本王的協助。沈清茹從小就自信,她定是以為這次仗著她那個有著豐功偉績的將軍爹,斷然不會有樣,所以還懷著有朝一日母儀后宋的心,不會把本王供出來。”他側頭:“回去吩咐,也是時候往江淮方向轉了。”龍涎香被宮女換掉檀香,香氣環繞在室內。她們點上后,自覺的退了出去。趙鄺玨坐在椅子上,瞅著里面的身影干著急:“姓喻的,究竟還有沒有頭緒了啊?”喻雪墨心神一顫,閉著的眼睛微微瞇開,暗暗咒了一句。慕凌淵無奈地抿起嘴:“后宋國君,心急郡主此時也醒不來。”趙鄺玨不滿地嘀咕,肚子轉了一個面,背對著他們。你們都著急,就朕自己一個蹦噠。佛都不著急,他著急起什么勁?男人托住下巴,偷偷瞄眼殿門口的方位,心說微歌怎的還不回來?對于沈清茹那種該死的女人,直接打入地牢就好了嘛。整個室內又安靜下來,誰都不先開口。喻雪墨再一次沉寂下心,閉上眼,將內力運輸到指尖,順著趙曦瑤的血脈往里探。什么都探不到。男人吐出去,悠悠睜開眼。他抬簾,盯住趙曦瑤毫無血色的臉龐,神色不明。原來這世間,真有東西是他無法破解的。師父說的對,世間之大,無奇不有。眼線不能只停留在一隅,而是要放眼望去,盡收眼底。他緩緩起身,從紗幔后走了出來。蠱,真是世間最奇妙的一種,算是藥物又不是藥物的東西。“閣下?”慕凌淵見他心灰,不禁開口詢問。喻雪墨聞音望了他一眼,瞇了瞇便不再看他,倒讓對方著實尷尬了好一陣。“皇上。”喻雪墨有禮地朝趙鄺玨一拜。僅是拜了拜,半點看不出要行平民之禮的預示。你跟著宋微歌,也把她的任性學了個六成是吧?趙鄺玨呼呼的,怎么在當初,微歌出事時不是他在身邊,而是這個白臉呢?喻雪墨沒有看到他忽而閃爍忽而暗滅的眼神,道:“雪墨對蠱,無能為力。還望皇上令擇高就。”趙鄺玨抓狂:“你都對這玩意兒無力,那朕還能怎么辦?不是都說西南蠱中原沒有沒有的,那朕難不成跑去西南一趟?”跑去了西南,能不能或者回來都不一定。沒準回來了,又是一身蠱的。蠱蠱蠱,都是蠱!慕凌淵沉思的空隙,就聽喻雪墨說:“子蠱存在,母蠱就一定存在。母蠱一死,子蠱也就會覆滅。如此一來,這時候不去西南,支腰找到母蠱就可。”“你就是站著說話不腰疼!”喻雪墨有些失笑:“皇上,微歌關心的事極為我的事,雪墨何時不腰疼了?”他垂眸,“當今,唯有等微歌審問完,才能知曉這母蠱在哪,又或者說,懷有母蠱之人在何方。”正說著,殿門就被打開了,刮進來一股陰風,讓三個人都為之顫了顫身子。果真好冷。冷的同時,也看到了裹得實在是厚重的人踏了進來。他進來,先是鼻子皺起,嗅完用無法忍受的語氣說:“這誰換的香?濃烈熏鼻。”喻雪墨趕忙去撲滅。趙鄺玨見他如此,不屑地哼了一聲,轉而極速問:“微歌,可有結果?”宋微歌睨他:“你想要什么結果?”趙鄺玨撓撓頭,不是你要親自去的嗎?怎么換成來與我發脾氣了?他打著哈哈,不敢怒言。宋微歌鄙夷,放下手中早已涼透的手爐,解了狐裘。慕凌淵心驚:“你怎的解下來了?身體還沒好透,快快裹上!”再裹,她就要悶死了。宋微歌翻個白眼,才回答:“沈清茹……并不知曉母蠱的下落。”